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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1章 法利賽之蛇(十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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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凝實在是瞠目結舌了。

盡管他是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時代,專業相關,也看到過太多古今中外二三次元的美人,但所有他見過的美麗加在一起,或許都沒有眼前這個女人驚艷。

她的美是虛幻的、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,然而她這個人又是活生生的、切實存在的。

先前,他還在心裏笑厄喀德納的多疑,奧林匹斯的眾神再閑,他們又有什麽理由,送一個“潘多拉”來這裏?

現在他笑不出來了,毋庸置疑,倘若這名女子不是哪位女神,那她也一定是神親手創造,代表了一切超越自然的產物。

不過,她的美麗與厄喀德納比起來,又太……怎麽說,端莊、正統?

謝凝想了很久,覺得應該用“主流”來形容是最為貼切的。

她的金發、雪膚、藍眸、紅唇,以及光耀儀表、強健身軀,無不彰顯了這個時代對於美麗女子的一切期待。而厄喀德納呢?他或許兇悍桀驁,擁有邪魔的全部特質,但謝凝一看到他,就像看到了呼號的野風,熊熊的山火,無盡粗獷的原野上覆蓋著如血的殘陽,虎豹在月夜下引頸長嘯……那是一種原始的生命巨力,早在文明的新神誕生前,他便已經做了自然的神子。

……唉,想這麽多也沒用。要是她當了我的模特,不知道我能不能畫出她的美麗……

正想著,謝凝轉過頭去,對厄喀德納說:“我覺得……”

剛說了三個字,他就驚悚地看見,妖魔的臉孔已是完全猙獰了,深黑的毒紋在他暗色的肌膚上四處攀爬,厄喀德納露出剃刀般鋒利的毒牙,戾氣難耐地盯著下方的女子。

他看上去簡直是要殺了……不,他看上去簡直是要把對方碎屍萬段!而且碎完了還得讓對方活著。

“你怎麽啦?”謝凝慌忙把他抱住,又怕自己攔不住發狂的厄喀德納,趕緊連腳也纏上去,手腳並用地掛在蛇身上,“突然生氣成這樣……你不要氣!我誇她是實話實說,但她在我心裏完全比不上你,你別生氣,好不好?”

厄喀德納氣得直哆嗦,他盯著那個女人姿態自信,神情又羞怯的美態,完全幻視了諸神全都高高在上地立在奧林匹斯山,只等著看自己出醜的模樣。

他吐出蛇信,譫妄的毒語,毫無規律地從嘴唇中傾倒出來,滔滔不絕地噴向眾神,以及他們自以為極美的造物。

“我怎麽可能不生氣?!”厄喀德納暴跳如雷,“難道我是塵土捏的,用水就能融化我的骨頭,難道我是懦弱的鴿子、癡愚的老鹿,只聽見禿鷹拍翅、野狼嚎叫,就能嚇得退縮在山林當中,只等著比死亡好一點的下場?我的領域是不可被侵犯的,我的寶物也是不允許他人染指的啊!你若叫我不要生氣,多洛斯,那我須得先擊殺了這個神明的贈禮,只因她就像開屏的孔雀,竟敢來到這裏炫耀她孱弱的美貌!”

“冤有頭債有主、冤有頭債有主!”謝凝也大叫道,拼命背誦一些規勸格言,“為了小事發脾氣,回頭想想又何必,別人生氣我不氣,氣出病來無人替!”

厄喀德納愈發憤怒地喊:“你說的什麽我聽不懂!”

“聽不懂我可以跟你解釋,總之你先不要沖動!”謝凝扯著嗓子,“你不是說要滿足我的一切願望,現在就是你兌現諾言的時候了!”

一人一蛇在暗室內纏成一團,對著彼此吱吱哇哇、大喊大叫了一番。即使在盛怒中,厄喀德納也害怕自己沒有節制的力量會折斷人類脆弱的小脖子,謝凝掛到哪,他就得像保護一面飄拂的蛛網一樣,竭力控制住肢體,好不叫這纖細覆雜的蛛網危險地碎裂。

站在昏暗的石室內,讚西佩只能聽到轟隆隆的巨響在頭頂回蕩,猶如打雷。

謝凝喘了口氣,堅持地拖著厄喀德納,說:“你把她趕走也好啊,為什麽一定要殺了她?我們還不知道奧林匹斯神把她送到這來的理由……”

“需要什麽理由呀,多洛斯?”厄喀德納厲聲反問,“祂們所有的舉措、所有的目的都只為了一個,那就是擾亂我的生活。只要我有片刻的幸福、片刻的歡喜,祂們就坐立難安,覺得一定要破壞這幸福、這歡喜,好讓我不能與祂們並駕齊驅,因為在祂們心裏,我是配不上這樣正面的情感的!”

之前,他們雖然也有過爭執,但厄喀德納從未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,謝凝不由楞住了。

“還有,是誰叫你用這種方式阻攔我的怒火?”蛇魔並未察覺,他繼續怒氣沖沖地訓斥,“這多麽驚險,須知你的身軀是無法同我的力量比擬的!若我發怒,你就去一邊避讓,千萬不可叫我的憤怒使你受傷,否則,你就是準備叫我心痛而死了!”

他一邊說,一邊咬牙切齒地抱住少年,在他的面頰和前額上絕望地親吻著。

……嗯,好吧,還是那個有點傻氣的厄喀德納,沒什麽變化。

等到他們——主要是厄喀德納——平覆了激蕩的心情,魔神氣喘籲籲,從憤怒的管轄中脫身,他這才想起來,自己原有一根誘惑的舌頭。

於是,他急忙在少年耳邊嘶嘶地低語,喃喃地吐露出煽動的語言。

“多洛斯呀,你瞧瞧,這個女人只是露了一面,卻把我們禍害成什麽樣子了?”分叉的黑舌蜿蜒游走,若即若離地觸碰著人類的耳垂,“她應當是不和女神厄裏斯的化身,嘲笑女神摩墨斯的眼淚,欺騙阿帕忒賦予她精魂,惡德卡喀亞教會她如何花枝招展地引起禍端!想想潘多拉,想想那魔盒中的災難,眾神難道不是最愛幹這種事嗎?挑選一個人間至美的化身,又許她無窮多的禍患,讓人們先心甘情願地受了蒙蔽,再經受苦厄的折磨!”

他繞到另一端,繼續挑唆的話語:“不要讓她破壞我們的生活呀,多洛斯!我們這樣和美快樂,是多少神明都要羨慕的,請你不要縱容地同情這個女人,就把她交給我處置吧,你知道,我們的幸福是可以持續到永遠的!”

魔神的言語,確實在謝凝心裏產生了極其強烈的偏向,它驅逐了阿波羅引發的那種好奇心,並且削弱了神造之美的光環。在謝凝眼裏,下方的女子忽然就像個黯淡的凡人了,她的美麗亦變得千篇一律,毫無特殊之處。

可是,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,謝凝已經開始迷糊的思緒突然為之一震,他打了個寒顫,意識到了一件事。

——他們的幸福,是不可能持續到永遠的。

自己還有家要回,到了那個時候,厄喀德納能答應讓自己離開嗎?在外人眼裏,也許是他依附著地宮的主人,依附著厄喀德納而活,但事實上,謝凝知道,厄喀德納就像一株缺水的蔓藤一樣依賴自己。

“……讓我們聽聽她怎麽說,”他回過神來,用低頭來遮蔽眼神中的無措,“如果能把她送走,那就把她送走吧。”

誘惑竟失敗了!厄喀德納大為震驚。

難道多洛斯真的是天底下最為堅定的人嗎,就連我也不能動搖他的決心?

謝凝的心亂成一團麻,不等厄喀德納再說什麽,他就跳下蛇魔的懷抱,朝著下面鉆過去。

我得做點什麽,轉移一下註意力,他想,現在就計較離開的事?不是時候。

為了逃避心亂的情緒,他就像一尾滑不丟手的魚,“呲溜”一下,便從厄喀德納通行的洞口滑下去了。厄喀德納忙趕在後面,急急地呼喚他。

“多洛斯,你沒有護身的鱗片,也沒有我的銅皮鐵骨,不要去得那麽快!”

讚西佩從容不迫地站在那裏,她不能讓四周的怪聲將她打倒,酒神用葡萄藤點著她的額頭,便賦予她猛獸行走山林時的勇氣,使她像醉酒的人一般無畏。

這時候,她面前的銅門發出推動的響聲,它沒有那種移山填海的氣勢,這來的必定是一個人,並且是被諸神稱作“多洛斯”的少年,她應當敵視的對手。

於是,她仰首挺胸,讓豐厚的美發,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,真如黃金一樣璀璨。她就用這比肩女神的姿態,迎接自己的敵人。

一個黑頭發的少年輕輕地走了進來。

讚西佩有些訝異,按照她的設想,藝術家都是身體強健的男子,與魔神相愛的人類,也應該是矯健如公鹿的樣子。但這少年卻看起來年輕纖瘦得過分了,他的皮膚蒼白,黑發黑眼,仿佛黑夜倪克斯的最小的兒子,沐浴著新月的月光而生。

他就這樣走進來,望著她的眼神,飽含驚奇與讚賞。那驚奇和讚賞並不摻雜情欲、全無異見,令他的目光澄澈至極。也許這不是一個男人看著一個女人的眼神,卻是一個人看著另一個人的眼神。

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謝凝問。

讚西佩回過神來,她疑惑地皺眉,雅典娜賦予她變通的智慧,可她居然聽不懂這少年的語言。

“他問你的名字,你最好如實回答。”在少年身後,銅門半掩的暗影內,傳出一個古老的聲音,它不可用世俗的措辭形容,讚西佩身為神造的生命,光是聽著,心頭便感到陣陣褻瀆的寒意,淩厲地宰割她的靈魂。

厄喀德納,魔神厄喀德納。

“我是讚西佩,”讚西佩仰頭,盡力表現出自己的不屈,“我抱著克索托斯的雙膝,撫摸著他的下巴哀求,我不是為了別人,正是為了你的榮光和威名,自願來到這裏的,厄喀德納!”

她大膽地稱呼著魔神的真名,好叫祂直白地知曉自己的目的。

明白了她不是來蠱惑多洛斯的,厄喀德納已是大大地松了口氣,並且為了眾神的謀劃冷笑了。

“切勿呼喊我的名字,那不是你能做的事!”蛇魔立在他的人類身後,十分森然地說,“你以為我不知道叫你來的是誰,你以為我是癡呆的傻子,可以由著你和奧林匹斯的天神唬弄!不管你是自願還是被迫,你都得給我滾出阿裏馬,並且帶著你來的祭司,我也要叫他被毒蛇活活咬死,因為他竟敢違抗我的命令,使一個外人來打擾我的安寧。”

讚西佩擡起頭來,心明眼亮,勇敢且堅定地看向黑暗中的金色雙瞳。

“聽我說吧!”她毅然地開口,“我驅逐了一切膽怯的念頭,就是為了看著你的!或許真有神叫我來到這裏,那也是不可違抗的命運女神,祂們使我生出對你的傾慕,又讓我生出無窮的勇氣。我手裏沒有金杯,我的內心卻斟滿幸福的苦酒,因為這種不名譽的傾慕,我或許會受到世人的毀謗,認定我是婦女中不可理喻的榜樣,但我知道,我是問心無愧的。眾生崇敬奧林匹斯的聖山,我又怎麽不能崇敬遠古的大神,使祂野性的靈光將我照射?”

她的目光恍若明亮的天火,凜然的姿態,當真如同一位高貴的女神,照徹了漆黑無光的地宮。

假使厄喀德納是聖山的神靈,他一定會為這種敬奉自豪地下到凡間;假使他是一位年輕的英雄,他也一定會為這樣的愛慕,沖動得渾身有火在燒;假使多洛斯沒有來到這裏,來到他的身邊,令他知曉一切真愛的美好,那他即便知道這是神明為他準備的,包裹著糖衣的毒藥,厄喀德納也會饑餓地一口吞下,權當飲鴆止渴,拿流毒來澆灌自己皸裂日久的蛇心。

可惜,沒有如果,他已經啜飲了世間最甜美的甘露,因此,讚西佩的發言非但沒能打動他,反而引發了蛇魔的酷烈殺機。

“既然你說得深明大義,”厄喀德納從謝凝上方探出身體,吐出分叉的黑舌,“那我要你獻出自己的生命,想必也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了?”

讚西佩戰栗了,她看到了魔神的真容,望見祂人身蛇尾,那深暗的肌膚,破碎的金瞳,邪異的刺青與劇毒獠牙……無不使人看了頭暈眼花,只是神祇給予她的勇氣,還支撐她的身軀,使她不曾退縮。

“如果這是我的命運,我會欣然接受,”她堅強地說,“但是請你不要忘記我的來意,我不是要與你為敵才來的。”

謝凝還沒從“啊什麽美女喜歡厄喀德納”的詫異中反應過來,一聽他倆的對話,不由擡起頭,吃驚地道:“我們剛剛才說好的!”

厄喀德納的眼珠往下一瞧,悶悶地說:“我們剛剛才沒說好。”

“不,我說真的,”謝凝強調,“別殺她,她活生生地站在這兒,罪不至死。”

厄喀德納撅起嘴,忿忿地爭辯:“她不是人,她是眾神的造物,而非父母結合所出的子嗣!”

“她有人格,她會哭會笑,”謝凝強調,“哪怕她是手辦成精,我也不會忍心把她送去垃圾處理廠啊,我又不是反社會的瘋子!”

厄喀德納氣得嘟嘟噥噥,倔強地道:“你說的什麽我聽不懂。”

謝凝才不理他,他走上前,跟厄喀德納交流的時候,謝凝用的全是普通話,長久不訓練,他的本地官話說得還是很蹩腳,他勸讚西佩:“小姐,離開吧,你不是潘多拉,你可以選擇,沒關系。”

讚西佩望著他,心中陡然升起很大的震動。因為她一直把這少年當做阻礙自己使命的情敵,即便眾神要她來侍奉可怖的魔神,往她的內心註入與眾不同的勇氣與熱情,她仍然對前路充滿忐忑的預感,不料自己會在地宮受到溫和的禮遇。

“我不能離開這裏!”看出多洛斯對自己的欣賞,她很快地改變思路,轉而祈求起這個人類,她已經明白,要立刻在魔神心中占據一席之地,是大不可能實現的任務,現在,她的生機全然依靠在多洛斯的身上。

“我是自願放棄一切來到阿裏馬的,若我現在回去,不光是名譽,我連名字都要失去,我將成為乞丐的女奴,以淚洗面地度過餘生,再也沒有自由,只能牽著他人的衣角,求得一點吃飽穿暖的尊嚴,不要讓我落到那樣的境地,多洛斯!我與你一樣,都是受阿波羅眷顧的,或許我沒有你這樣的繪畫天份,但請你看看我帶來的禮物,我也不是一無是處的人呀!”

說著,讚西佩打開她帶來的箱篋,正如火神是從大理石中塑造出她的身軀,阿波羅也特別賦予她雕塑的才華。她取出那些由她捏制的粘土塑像,在她手下,美惠三女神活靈活現地圍繞舞蹈,那富有張力的肢體動作,飄逸的衣裙褶皺,無不與女神寧靜嫻雅的面容形成巧妙的對比。

謝凝吃驚道:“你,學多久,幾年?”

“我不曾學過,”讚西佩誠實地說,“我只是有這個愛好。”

我靠,又是一個天賦型選手,送到現代去,不得卷死那些雕塑系攪泥巴的……

謝凝真沒話說了,他把塑像拿在手裏,翻來覆去地看。其實,比起繪畫,雕塑入門的難度更小一點,好比你小時候拿橡皮泥捏個圓潤立體的蘋果,這沒什麽困難,但你要在紙上畫一個圓潤立體的蘋果,那可就難得多了。

話雖如此,讚西佩的天資,仍然叫謝凝呆呆地尋思了好一陣。

他正面一看,嘆了口氣,側面一看,再嘆口氣,想著人跟人的差距,真是比人跟狗的差距還大。他天天窩在地宮苦畫,碳條快染得手指褪不掉色了,結果遇上真正的天才,人直接來一句“沒學過,就是有這個愛好”,就把他打回了當時學畫的種種窘境當中。

繪畫和雕塑有許多相通的地方,既然讚西佩在雕塑上這麽牛叉,畫畫上也絕對差不到哪去。

“你……可不可以,教我?”謝凝心裏五味雜陳,他望著讚西佩,只有這麽一個念頭,“你在,捏、做,這個,你心裏,到底想什麽?怎麽想?”

他真的想弄明白,他最想知道的就是這個——天才在創作的時候,究竟腦子裏在想什麽,他們對“美”的感知,以及重塑能力,是如何達到那種敏銳到驚心,敏銳到駭人的程度的?

謝凝活得非常擰巴,在現代,他從來沒向那些天資高絕的人問過這個問題,他害怕自己一問,就像洩氣了、露餡了一樣,是種對比自己更優秀的創作者低頭的佐證。到了這個世界,反正他不是當代人,這兒也沒人知道他是誰,謝凝終於可以鼓起勇氣,低微地提出自己的困惑。

“你,教我,”謝凝說,“留下來,沒問題。”

厄喀德納沒有說話,他感覺到了,多洛斯對他的藝術天份,實際上是非常自卑的。過去許多時候,他總能遇到這樣的情況,明明已經非常優美的畫作,多洛斯卻可以對它挑出層出不窮的小缺點。他堅信,刻苦無法蓋過天賦的鴻溝,只能盡力彌補,因此他一定要加倍艱辛地畫,所以,他的年紀還那麽輕,肩頸就有大大小小的毛病,是厄喀德納後來用神膏為他塗抹,才算完全治愈的。

現在,這個女人的天賦,又叫多洛斯心情低落了嗎?

“她的才華,必然是神靈贈予她的,”厄喀德納心疼地輕嘶,“你不必為此感到失落,多洛斯,你瞧,即便你沒有神賜的才華,你的畫作仍然是塵世間最為出眾的!”

謝凝擡頭看他,他不哭,那眼神卻比流淚還要叫厄喀德納心碎。

蛇魔急忙把人類抱起來,與他心愛的祭司依偎摩挲,“好罷,你要留下她,我是不能說半個不字的,她可以在外圍住下,但須得藏匿自己的身形,不要叫我看見,否則,我很快就要叫這神明的造物毀滅了!”

就這樣,讚西佩險而又險地留下了一條命,並且沒有被驅趕出地宮的範疇,成為眾神的棄子。

由於厄喀德納在阿裏馬升起了遮蔽的濃霧,不到強行突破的時候,神明也沒辦法來這裏窺伺,她亦不曾因為辱沒了使命,而遭受眾神的責罰。

出於報恩的心態,她始終不曾拿出最大的把柄,對地宮的主人挑撥離間:她知曉多洛斯的來歷,在她到來之前,女神雅典娜就對她明確地說過,“厄喀德納深愛著那個人類,但祂是否知曉,祂的人類並非這個時代的成員,而是來自萬萬年後的時光呢?多洛斯早晚要回家啊,他的親緣還未斷絕,他總要想念家中的親人的。”

在那天過後,謝凝還找了她許多次,但話題都不是圍繞著厄喀德納,而是她天生就會,卻從未系統性學習過的藝術。等到他們能稍微流暢一些地溝通了,讚西佩望著他,她坦白了自己知道的真相,同時問出了心底埋藏已久的疑問。

“你為什麽救我?”神明的造物問道,“我是你的情敵,倘若魔神接受我,你的權柄也要遭到削弱,可是,你還是留下了我,為什麽,難道只是為了‘藝術’?”

聽到她的話,謝凝先是嚇了一大跳,他沒想到,原來奧林匹斯神都知道自己是從哪來的了……不過也是,那麽八卦的一個群體,一神知道,就約等於全神集體知道了。

“什麽情敵……”謝凝真的辯累了,“我跟他,不是情侶。要說原因,你讓我,想起一個人。”

“是誰?”讚西佩問。

何沐瑤,他在心裏說,小天才何沐瑤。

“故人,”謝凝一笑,含糊帶過,“沒什麽。”

想了想,他又說:“還有一部分原因,大約在我們那,你可以不做高貴的女神、公主、女祭司,當然也不用做女奴、戰俘、乞丐的老婆。”

“那我能做什麽?”

“你什麽都不用做。”謝凝說,“你當一個,平凡的人,就好。隨便在哪一躺,做自己喜歡的事,不用太高尚,不用太低微,普通人、中間人……我們大多數,都這麽生活。雖然還有很多事,沒辦法盡人意,但是容錯率比這裏要高很多,不至於到‘今日國王,明日奴隸’這種極端的地步。”

“你……人生,只剩下兩種,極端選擇,我覺得,很遺憾,”謝凝比劃著說,“所以……惜才嘛,沒別的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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